编者按：在本文中，中国社会科学院社会学所研究员王晓毅阐述了公益环保行业在中国式现代化进程中实现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现代化的价值，而公益环保在中国走过了不同发展阶段，从精英参与到更广大的公众参与进来，并走向职业化、专业化，但仍然不能满足生态文明建设的需求，这需要数量更多、质量更高、更具有专业性的公益环保组织，这时候既往只依靠项目驱动组织发展的效果有限，而需要转向专门的组织培育，才能相得益彰。

01导言

中国式现代化是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现代化。建设生态文明需要推进生态环境治理体系和 治理能力的现代化，社会组织和公众参与是现代化生态环境治理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共中央政治局第二十九次集体学习时指出：“要提高生态环境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水平，健全党委领导、政府主导、企业主体、社会组织和公众共同参与的环境治理体系，构建一体谋划、一体部署、一体推进、一体考核的制度机制。”

社会组织和公众参与环境治理机制也被称为公益环保行业，是依托社会力量，与政府、企业相互配合，共同贡献于生态环境治理。公益环保以其公益性、社会性和参与性，与政府、企业一起成为环境治理中不可或缺的力量。

中国从改革开放以来，公益环保行业从无到有，取得了长足发展，在生态环境保护中发挥了越来越重要的作用，这表现为组织数量和从业人员增加、专业化解决问题的能力不断提升、以及生态环境治理体系中的明确定位。尽管公益环保取得了发展，但是面对生态治理现代化的要求，公益环保行业的发展还相对滞后，存在着公众认知不足、规模狭小、专业化水平不高等问题，成为生态环境治理体系的短板，需要加快发展。

进入21世纪以后，中国的环境保护经历了从动员社会参与环境保护到为环境问题提供解决 方案，目前正在进入到第三阶段，在这个时期，公益环保构成了环境治理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新的时期对公益环保提出了要求，公益环保不仅需要规模上的扩大，更需要组织的专业化和职业化水平提高，能够为生态环境保护提供有效的服务和产品。公益环保面临着发展和转型的双重任务，通过发展扩大公益环保的服务范围，通过转型提升公益环保的服务水平。

长期以来，实施公益环保项目是推动公益环保行业发展的主要动力，通过实施公益环保项目吸引更多人参与公益环保，培育公益环保组织，推动公益环保行业发展。然而依靠通过项目实施推动公益环保行业发展已经难以满足生态文明建设和公益环保发展转型的双重需求，公益环保行业发展需要直接推动公益环保组织发展，形成项目实施和组织培育双轮驱动公益环保行业发展的格局。

组织驱动型的公益环保行业发展具有成长性好的优势，具有较强的主动性和内生性优势， 可以优化公益环保的结构，高质量地推动公益环保行业发展，更快地实现公益环保行业的转型。推动公益环保组织发展需要政府、企业和公益组织的共同努力，而资助型基金会在推动公益环保行业发展中，要发挥培育、支持和引领作用。

02 公益环保行业在生态文明建设中的作用

公益环保行业是代表公众利益、通过动员社会资源和实施有效公众参与的环境治理和环境保护机制。公益环保涵盖了从个体到组织的广泛环境保护活动，在生态文明建设中发挥中重要作用，构成“党委领导、政府主导、企业主体、社会组织和公众共同参与的环境治理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

生态文明建设需要建立现代化的环境治理体系

20世纪80年代，伴随改革开放，中国进入经济高速增长时期，与此同时，粗放的经济发展方式也带来严重的环境问题，因为环境问题导致的社会冲突不断增加。进入21世纪的第一个十年，环境问题日渐成为社会中突出问题：化工、冶炼等高污染行业持续排放废水废渣废气；农业过量使用化肥、农药造成大面积的面源污染；开始富裕起来的居民产生大量生活废弃物。污 染严重地影响了人们的生产和生活，导致恶性肿瘤和呼吸道疾病的增加，普遍存在的垃圾围城，甚至垃圾围村；过度资源开发导致生态环境退化、生物多样性受到威胁。在一个人口众多、用 几十年的时间走完发达国家几百年过程的“压缩现代化”过程中，中国不能重复发达国家先污染后治理的道路，也不能将环境污染输出到其他国家，必须要走“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中国式现代化之路。

2007年，党的十七大报告提出生态文明建设的任务，指出“建设生态文明，基本形成节约能源资源和保护生态环境的产业结构、增长方式、消费模式”。在十八大报告中，进一步提高了生态文明在社会主义现代化中的地位，将生态文明纳入到“五位一体”的总体布局，提出 “加强生态文明制度建设，全面落实经济建设、政治建设、文化建设、社会建设、生态文明建设五位一体总体布局”。十九大报告进一步明确提出：“坚持人与自然的和谐共生。”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二十大报告中强调，“全方位、全地域、全过程加强生态环境保护，生态文明制度体系更加健全“。进入21世纪以来，生态文明从总体的发展战略逐渐推进到制度建设，实现的路径越发清晰，公益环保行业在其中的作用也日益明确。

生态文明建设需要生态环境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的现代化，公益环保是治理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也同样面临治理能力现代化的要求。《中共中央关于坚持和完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明确提出，“坚持和完善生态文明制度体系，促进人与自然和谐共生。”随后，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关于构建现代环境治理体系的指导意见》，明确提出“构建党委领导、政府主导、企业主体、社会组织和公众共同参与的现代环境治理体系。”

公益环保是动员和组织社会力量环境保护机制

公益环保依托社会力量，与政府、企业共同构成了环境保护的三个重要力量，在国家生态 文明建设中，发挥各自优势，共同推动生态环境保护。公益环保以其公益性、社会性和参与性，与政府、企业相区别，成为环境治理中不可或缺的力量。

第一、公益性：公益环保以公益性为目标，生产公共物品，与以营利和私人物品生产为目标的企业相区别，具有非营利属性；

第二、社会性：公益环保代表公众的利益，依靠社会力量，动员社会资源，推动环境保护的行动，这与依靠公共财政的政府相区别。

第三、参与性：公益环保是公众自下而上的参与所形成的环境保护行动，充分发挥了公众的主动性，体现出高度的参与和志愿者精神。参与性使公益环保与依靠市场的企业和强制手段的政府相区别。

公益环保有多种形式，包括了公众个人和群体、组织和行业的活动。公众个体和群体参与环境保护行动是公益环保的初级阶段，公众个人的公益环保主要表现为对个人、社区环境所采取的保护行动，特别是对环境破坏行为的抗议和制止；在公众个人的基础上发育出社会组织。社会组织是由公众自愿组成，有着清晰的组织目标，可以提供环境保护公益产品的机构。诸多参与环境保护的公众个体、群体和社会组织构成了公益环保行业，公益环保行业有着合理的结构和清晰的定位，对内有组织间的功能互补，对外有清晰的职能，从而在环境治理体系中发挥独特的作用。

公益环保行业发展是环境治理现代化的必然需求

公益环保是建立在公众参与和社会空间不断扩大的基础上的，是治理现代化的表现。首先，公益环保的发展是公众环境意识提升和参与环境治理的结果，由于环境危害的日益严重，以及 公众对环境问题的认识逐渐加深，，公众为了保护自己避免受到损害而采取行动。在保护自己的利益基础上，公众开始关注社区、国家和全球的环境问题，进而希望通过自愿的行动参与保护环境，从这个意义上说，公益环保是公众的自觉行动。其次，公益环保是市场经济不断发展的结果。随着中国经济改革和社会发展，公众和企业的经济实力增长，这为他们采取捐赠方式支持公益事业发展创造了条件。不断增加的社会资源营造了市场和政府之外的公益环保空间，使政府和市场之外的公益环保行业得以发展。此外，现代化的信息流动为公众了解环境问题，采取集体行动提供了条件，信息的公开和透明不仅使公众更加关注环境问题，而且也促进了环境议题的共识的达成。更加重要的是，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的现代化，使公益环保能够参与国家生态环境保护战略，发挥积极作用。

从党的十八大以来，生态文明建设战略从总体的发展方式逐渐推进到制度建设，社会组织在生态文明建设中的作用也逐渐明确，其在生态文明建设中的作用受到重视。

第一，从党的十八大将生态文明建设纳入到五位一体的总体布局，到党的20大明确提出  “建立健全现代环境治理体系“，在现代环境治理体系中，确立了公益环保的地位和作用，即 “党委领导、政府主导、企业主体、社会组织和公众共同参与的环境治理体系”，社会组织和 公众是环境治理的重要参与力量。在现代化的环境治理体系中构建“四个一体”，即一体谋划、一体部署、一体推进、一体考核的制度机制。”在“四个一体”中，公益环保是积极的参与者。政府主导和企业主体都要落实到环境保护的行动，社会组织和公众参与的优势恰恰在于推动公众行动，提升治理能力。

第二，作为现代生态环境治理体系的组成部分，国家环境保护主管部门将“定位准确、功 能完善、充满活力、有序发展、诚信自律”作为公益环保行业发展的目标，确立了“政社分开、权责明确、依法自治”的原则，明确了政府与公益环保组织的关系，政府部门要积极培育与扶持环保社会组织健康、有序发展，促进各级环保部门与环保社会组织的良性互动，发挥环保社会组织在环境保护事业中的作用。

第三，作为现代社会公益事业的一部分，国家对公益组织的要求也成为公益环保行业的发 展目标。公益环保行业既是中国生态环境治理的重要力量，也是中国公益事业的组成部分，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关于改革社会组织管理制度促进社会组织健康有序发展的意见》明确指出，结构合理、功能完善、竞争有序、诚信自律、充满活力的社会组织发展格局是社会组织发展的目标。这个目标也要体现在公益环保行业中，满足生态文明建设需要，形成具有较强专业背景、相互分工合作的组织体系，进而使公益环保能够发挥更加综合的功能，提升公益环保行业的影响。

03 公益环保行业的发展转型

从改革开放以来，经过近30年的发展，中国的公益环保在动员社会力量、回应环境问题、参与环境保护的活动中，得到了快速发展，公众参与环境保护的热情不断提升，社会组织和从业人员不断增加，专业化解决问题的能力不断提升。中国的环境保护经历了初始阶段、环境运动阶段，正在进入到公众广泛参与的第三阶段，这对公益环保提出了要求，公益环保不仅需要规模上的扩大，更需要组织的专业化和职业化水平提高，能够为生态环境保护提供有效的服务和产品。但是面对生态治理现代化的要求，公益环保行业的发展还比较滞后，存在着公众认知不足、规模狭小、专业化水平不高等问题，成为生态环境治理体系的短板，需要加快发展。公益环保面临着发展和转型的双重任务。

公益环保正在进入第三个发展阶段

从发达国家的环境保护发展过程看，公益环保大多都要经历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精英 参与阶段，一些热爱自然的精英人士面对工业革命以后对大自然的破坏性开发，呼吁保护自然。这个时期多以保护荒野为特征；第二阶段是面对环境破坏、污染所造成的损害，民众开始参与环境保护运动以保护自己免受环境破坏。在环境保护中出现了破坏者和受害者的区别，公益环保要保护环境破坏中受到损害群体的利益，维护环境正义；第三阶段，环境保护已经成为社会共识，公益环保要提供有效的保护方案和采取有效的保护行动。这个时期，由于生产和生活方式的变化，许多公众同时兼具环境破坏、环境受害和环境保护的多重角色，公益环保需要提供有效的环保产品和环保方案。

中国公益环保正在进入第三个时期。中国公益环保起步比较晚，迅速经过不同的发展阶段，呈现出个发展阶段的同步性。随着中国的改革开放、生态环境问题加剧和市场经济的活跃，中 国的公益环保开始起步。在起步阶段，公益环保带有较为强烈的社会动员色彩，这表现在两个方面，第一，从事公益环境保护的多是一些非专业的知识分子，他们通常采取“问题化”的手段，借助媒体使相关的环境问题受到公众的重视，推动政府采取行动。第二，公益环保的主要手段多是监督、宣传和动员，并不直接给出解决问题的方案。

随着环境破坏越来越普遍，出现了越来越多环境破坏的受害者，由此带来的环境冲突也相 应增加。公益环保的第二个重要特征在这个时期凸显出来，就是要坚守环境的公正，支持受损害的弱势群体，追究环境污染和环境破坏者的责任。这个时期的公益环保出现了与上个时期不同的特点，第一，对周边环境的关注，环境保护不仅仅是高大上的事情，同时也是公众身边的事情；第二，对环境受损者的高度关注，并通过舆论、群众运动和法律维护环境受损者的权利；第三，通过调查、观察和设备记录采集环境损害者的证据，实施维权行动。这个时期，公益环保的专业化和职业化开始初步形成，并在一些地区尝试提供生态环境问题的专业化解决方案。

随着经济增长和消费社会的到来，环境问题变得更加复杂。一方面环境损害发生的原因更 加复杂，除了对利益的追求，也因为技术落后、市场扭曲和制度设计不合理，单纯对环境损害者的指责和诉求不能解决实现环境问题的解决；许多环境受害者可能同时是环境损害者，比如居民生活中的垃圾、污染。另一方面，生态文明成为国家的战略，政府、企业和公众达成了转变发展方式、保护生态环境的共识，公益环保行业成为国家环境治理体系中的重要组成部分。在这种背景下，公益环保行业仅仅靠监督、举报和群众运动难以实现环境保护的目的，公益环保行业需要提供职业化和专业化的解决方案。这个时期的公益环保呈现出新的特点：第一、职业化公益环保从业者的出现。与过去大多是兼职从事公益环保的情况不同，有越来越多的职业公益环保从业者加入到社会组织中并发挥重要作用。第二、有许多具有专业背景，提供专业服务的社会组织出现，其专业性可以体现在组织、培训、技术等诸多方面，在这个背景下，一些公益组织因其专业化解决问题的能力而产生较大的社会影响，成为公益环保行业的引领型组织；

第三，公益环保行业内和行业之间的合作机制逐渐产生，环境保护的共识程度逐渐提升，如社会组织与政府的合作和共识在逐步提升；社会组织之间的合作与认同也逐渐得到强化。公益环保不仅仅局限于完成若干有影响的项目，更在于公益行业整体的发展。

尽管由于中国公益环保行业发展的时间较短，在同一时期存在着不同的发展阶段，但是我们可以看到，以广泛的公众参与和专业化、职业化发展为特征的公益环保阶段正在到来。

公益环保行业是环境治理体系中的短板

公益环保行业仍然是环境治理体系中的短板，无论从其社会影响、覆盖范围和提供的产品等方面，都还难以满足环境治理体系现代化的要求。

首先，社会对公益环保作用的认知仍然不足。在生态文明建设和环境治理中，公众对公益 组织在生态环境保护中的作用和职能了解和认同仍然存在不足。由于公众对公益环保认知不足，导致公益环保的资源动员能力相对较弱，指标表现为公益环保组织筹资能力较弱。2008 年《中国环保民间组织发展状况报告》显示，58%的组织认为资金不足是最大挑战；《2014中国环保公益组织发展研究报告》的调研对象中，约三分之一年度经费小于10万元；《2020 环境资助者网络（CEGA）报告》调研的环保组织中，32%年度收入不超过10万元，2022年中国环保公益组织现状调研报告的调查表明，38%的受访组织年收入低于5万元。

公益环保组织资金不足在很大程度上来源于社会捐助的不足。在对2015-2020年“99”公益日的捐赠分析中，虽然少数公益环保项目产生较大影响，但是总体上环境保护获得捐赠仍然很少，尽管随着社会捐赠总量的提升，公益环保获得捐助的数量也在增加，但是占捐赠总额的比例一直低于5%。与捐赠的热点领域，如扶贫、教育和医疗等差别非常大。公益环保获得捐赠不仅占比低，而且增长缓慢，从2015到2019年，教育、助困和特殊关怀等领域捐赠收入都增加了20倍以上，而生态环境领域仅增加了11.53倍，这导致生态环境领域的捐赠收入占总捐赠额的比例持续性下降 。

公众认知不足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但是公益环保行业发展缓慢无疑是重要的原因之一，比 如专业领域不清晰，环境治理作用不明显，在公众关注的环境问题中影响不足，以及有影响的组织发育不足等等。公众认知不足和行业发展缓慢互为因果，公众认知不足导致行业发展缓慢，反过来行业发展缓慢又成为公众认知不足的原因。

其次，更为重要的是公益环保组织发展滞后。公益环保组织是公益环保行业的核心和基础，特别是在公益环保发展的第三阶段，公益环保行业承担着更为重要的职责，需要有数量更多、 专业化水平更高的公益环保组织。但是与这种需求相比较，公益环保组织不仅数量少，而且专业化水平较低。

从20世纪80年代以来，中国公益社会组织数量增加，2017年全国社会组织共有70.2万个，到2021年，全国各类社会组织发展到90.2万，5年增加了近30%。其中基金会增长较快，2017年全国登记注册的基金会6307家，其中有1678家具有公开募捐资格的基金会，到2021年，基金会发展到8877家，其中有公开募捐资格的达到2189家，5年时间分别增长了40%和30%。

与之相比，从事生态环境保护的组织仍然数量较少，按照《2022中国环保公益组织现状调研报告》披露的数据，全国目前共有民政注册的生态环境类社会组织约7000 家，仅为全国社会组织的1%；即使包括非民政注册的公益环保组织，也仅为1.8万家。我们在“全国社会组织信用信息公示平台”进行检索，检索出社会组织名称中带有生态、环境、自然、环保的组织共有5249家，尽管这并非是从事环境保护的社会组织全部，但是从一个方面印证了公益环保行业发展仍然比较缓慢。

此外，组织的职业化和专业化发展缓慢。环境治理需要公益环保组织提供具有创新意义的环境保护产品，但是目前大多数公益环保组织还无法承担这项职责。

公益环保组织大多规模较小，一份关于水环保组织的调查表明，到2017年时，涉及水环境保护的组织有400多家，尽管增加很快，但是数量仍然很少，平均每四个县才有一个水民间环保组织；地域分布不均衡且组织规模较小，平均每个组织仅有3.7人。多数组织的战略模糊，并且资源不足。笔者2020年参与的对鸟类保护的环保公益组织的调查，也发现了类似问题，在接受调查的43家机构中，有近50%的机构成立不满5年，且专职人员很少，有37家机构专职人员少于5人，占76%，而且其中有25家完全没有专职工作人员。《2020年环境资助者网络报告》的调查结果相似，72%的受访机构全职人员在5名或5名以下。2022年中国环保公益组织现状调查报告也显示，被调查的500家机构中，53%的组织专职人员在2-5人，组织规模仍然比较小。

许多公益组织成立的时间还比较短。我们根据“全国社会组织信用信息公示平台”进行检索，成立5-10年的社会组织占据多数，近5年来，发展的相对缓慢，但是比较10年前，可以看到总的趋势仍然处于发展过程中。超过40%的社会组织是在过去5-10年成立的。

组织的资金规模也还比较小。从注册资金规模来看，中小社会组织发展较快，10万元以下注册资金的组织超过70%。较低的注册资金规模一方面因其门槛较低，便于社会组织的发展，同时也从一个方面说明，公益组织发展还不成熟。

在公益环保进入第三个发展阶段，职业化和专业化的公益环保组织成为公益环保行业的基 础和内核，只有数量众多、具有专业水平且能够提供生态环境保护所需要的服务和产品的组织存在，公益环保行业才能健康发展。但是由于成立时间较短，规模较小和资金支持不足，许多公益环保组织尚未形成专业化的特色服务，从而也就没有形成品牌效应。专业化和品牌效应是相互依赖，互相促进的。

只有提供有特色的专业化产品才能产生持续的环保效果，并进而扩大公益环保组织的影响，从而促进组织的可持续发展。但是从发展现状来看，大多数组织距离这一目标还存在较大差距，比如在我们的访问中，一些组织表示，由于来自国际机构的资助减少，这些组织遇到了较大的发展瓶颈，这从一个侧面表明，这些组织仍然有较大依赖性，尚未形成自我发展的机制。事实上，我们一些公益环保组织仍然存在过度依赖项目资源、组织定位不明确等问题，这制约了组织的持续发展和提供更有效的公共产品。

公益环保发展不足的原因

公益环保之所以成为环境治理体系中的短板，与其成长的历史较短，发展环境的困难和公益环保的项目驱动发展方式有关。

中国的公益环保开始职业化的时间较短，这导致许多组织职业化水平不高和缺乏有影响的 环保产品。职业化的公益环保有三个来源，早期从事公益环保的人士在从事兼职环保多年以后，脱离原有机构，从兼职走向专职；一批有志于从事公益环保的年轻人开始以环境保护为职业；原有一些供职于国际环保组织的人员开始独立从事中国的公益环境保护。与此同时，一些专注于环境保护的资助型基金会也开始成立。进入21世纪以后，公益环保的职业化才开始加快发展。对于公益环保在生态环境治理中所应该承担的重要责任来说，其发展历史还比较短，这带来两个方面问题，第一，公益环保组织因为大多存在时间较短，尚未形成自己的发展战略和有影响的公益环境保护产品；第二，公益环保行业在组织发展和提供特色的公益环保产品两个方面，都还有很大不足。

其次，外部环境困难也制约了公益环保组织的发展。一些公益环保组织是在国际环保机构和组织的支持下成长起来的，在来自国际支持减少以后，面临着转型的困难；政府高度关注公益环保的发展，但是许多培育和支持政策还没有完全落实，如对公益环保组织的培训、项目支持，存在着明显不足；在许多地区，公益环保与政府和企业的良性互动尚未形成，公益环保的作用没有被地方政府充分认识；公益环保对政府的生态环境保护提供的支持也存在不足，一些公益组织的服务和产品缺少特色，发挥作用有限。此外，公益环保组织与企业在捐赠、监督和在公益环保领域的配合度还比较低。公益环保的发展有赖于政府和企业对公益环保的重视和支持，也有赖于公益环保行业提供政府和企业从事环境保护行动中所需要的方案和产品。

除了上述两个方面的原因之外，从资助者角度来看，对公益环保组织支持不足也是公益环保行业发展缓慢的原因之一。公益环保在中国产生以后，法人资助成为主要筹资形式，如国际机构、国内资助型基金会，以及企业或政府的直接资助或购买服务，捐赠者往往关注单一环境保护项目，对公益组织的发展关注不足，这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一些公益组织难以形成稳定的发展战略和发展预期，往往因追求项目而忽视组织发展；公益组织人员不稳定，难以稳定地提升公益环保从业者的专业素质。甚至一些较为成熟的公益组织，也会因为项目驱动而造成经费与人员的巨大波动，这些现象对公益环保组织和公益环保行业发展都产生程度不同的负面影响。

04推动公益环保发展转型及其路径选择

推动环保公益发展需要在数量和质量上同步推进，在生态文明建设中发挥更持续、更专业和更有效的作用。面对这种需求，公益环保行业需要从单纯依靠项目驱动的发展转向项目与组织双重驱动的发展。通过专项的组织培育，使公益环保行业得到整体提升。这个转型过程需要得到政府、企业和引领型公益环保组织的支持，更需要资助型基金会发挥其不可替代的作用。

推动公益环保行业发展的目标和任务

推动公益环保的发展转型，使公益环保行业更加成熟，更加能够满足生态文明建设的需求，在生态环境治理体系中，发挥其积极的参与作用。公益环保行业需要扩大规模、提升专业化水 平、形成稳定的发展能力和完善的结构功能。

公益环保行业目前仍然比较弱小，在生态环境保护中要发挥更重要的作用，就要不断动员更多的人力和物力资源，投入到公益环保事业中，因此有更多的公众参与环境保护，有更多的公益环保组织发育和成长，应是公益环保行业发展的首要目标。

其次，要满足生态环境治理现代化的需要，公益环保行业要能够不断提供生态环境保护的专业化服务和专业化产品，在生态文明建设中发挥其独特的价值和作用。公益环保行业的专业化和职业化水平提升，是公益环保行业发展的重要目标。公益环保行业不仅要动员更多人员参与，同时要在生态环境治理体系中，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

第三，公益环保行业要形成内在的稳定发展机制。公益环保行业的可持续发展能力需要得到提升，减少资金波动所带来的影响，这需要公益环保行业要有清晰的战略定位，明确的发展方向，强大的生存适应能力。

第四，公益环保行业要形成整体的发展，通过不同公益环保组织提供各具特色的产品和服务，改善公益行业的内部结构，完善公益环保的功能，促进公益行业整体能力的提升。

推动公益行业发展的策略选择

在推动公益环保行业发展中，有项目驱动和组织驱动两种不同的策略选择。长期以来公益环保行业发展主要依靠项目驱动。实施大量富有成效的公益环保项目不仅能够实现环境保护的目的，而且可以带动公众对环境保护的重视，推动环境保护组织的成长，从而促进公益环保行业的发展。但是面对新的形势和要求，仅仅依靠实施公益环保项目带动公益行业发展的策略已经不能满足行业发展的需求，公益环保行业需要两条腿走路，加大对公益环保组织的支持，通过培育定位清晰、具有专业化水平的公益环保组织，促进公益环保行业的转型发展。

与项目驱动型的行业发展策略相比，组织驱动的行业发展可能在短时间内见效比较缓慢，但是随着组织发展的数量和规模扩大、专业化水平提高和专业化人才的凝聚，公益环保行业会形成稳定的成长。随着越来越多专业化组织的发展，公益环保行业会具有更强的创新性。组织发展为组织间的竞争提供平台，通过组织竞争，形成良性的互动。随着组织驱动的公益环保发展，公益环保的短板得到弥补，在环境治理体系中的作用得到加强，从而也会带动公益环保整体资源动员能力的上升。组织驱动的公益环保发展策略有望推动公益环保行业的内生动力、创新力和服务能力的整体提升。

组织驱动的公益环保发展策略通过组织支持实现公益行业的高质量发展，这需要为处于成长期的公益环保组织提供有针对性的支持。

第一、培育更多的公益环保组织，以克服公益环保组织力量弱小的困难。长期以来，公益环保组织的产生主要由实施环保项目带动，也就是说国际或国内大型公益环保项目在实施过程中，逐渐培育出公益组织，在项目结束以后，公益组织仍然得以存在；近年来国内政府购买服务项目也催生了一些项目带动的公益环保组织。项目带动是公益环保组织培育和公益环保行业发展的重要方式，但是其发展周期较长，组织成长也带有随机和偶然性，因为项目的重心在实施项目而非组织成长。

近年来，自发产生的公益环保组织在不断增加，且以后将成为公益环保组织产生的重要方 式，但是这些组织大多比较弱小和脆弱，需要得到精心的呵护，这些支持与呵护包括能力建设、战略定位和成长期的资金支持和陪伴，这些都是在项目驱动的公益环保发展战略下无法实现的，需要有针对性的组织培育和组织发展。

公益环保从业者的能力急需得到提升。公益环保的专业化和职业化对从业者提出了较高的要求，这些能力不仅需要在实践中逐渐提升，也需要系统的培训以加快提升的速度；其次，作为组织，需要有长期的发展规划和战略定位，确定自己的工作和生存空间；再次，处于成长期的公益环保组织还难以承接大量项目以实现良性成长，因此需要非限定性资金支持以及专业人士的陪伴和指导。

第二，营造良好的组织成长环境。首先要营造良好的外部环境，通过广泛的宣传，让公众和捐赠者认识到组织成长的重要性，加大对公益环保组织的支持力度。其次，要改善组织成长的政策环境，落实生态环境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各项要求，解决组织成长过程中的一些瓶颈问题。

在改善公益环保行业外部环境的同时，也要改善公益环保行业的内部环境，促进组织之间的分工协作，使公益环保行业实现结构合理、功能完善、组织健全的的目标。为此，要高度关注组织的交流、组织网络建设和组织的功能匹配，通过推动组织建设推动公益环保行业的高质量发展。

加大多方的组织建设投入

组织建设推动公益环保行业发展需要政府、企业各方力量的投入，特别是资助型基金会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

第一、公益环保组织需要凝结各方力量的支持。

政府是公益环保组织发展中的重要支持力量，要推动政府改善公益环保组织发展的政策空间，为公益环保组织提供培训、交流、管理和评估的责任，切实引导公益环保组织发挥其在生态环境治理中的作用。

企业是公益环保行业赖以发展的基础，企业的捐赠对于公益环保组织的发展至关重要，需要加强企业与公益环保组织之间交流，增加企业对公益环保组织的直接支持，并将企业家精神带入到公益环保行业中。

引领型公益环保组织已经开始带动公益环保组织的发展，其带动能力还有进一步提升的空间。要将推进公益环保组织的发展纳入到引领型公益环保组织的发展目标中，使这些组织能够从专业化和职业化角度，给处于成长期的公益环保组织以支持。

政府、企业和引领型公益环保组织都要把组织支持作为公益环保行业发展的重要内容加以重视，制定专项的组织支持计划，在组织孵化、组织战略形成和组织网络建设方面，为公益环保组织发展提供有针对性的支持。

在组织成长过程中，专业人士的陪伴和指导也是不可或缺的，特别是公益环保行业的从业者、公益组织的管理者，以及富有经验的企业家、环境保护专家，他们的贴身支持有助于公益环保组织克服困难，渡过其成长的脆弱期。

第二、资助型基金会在公益环保行业发展中，通过有效的资金和人力支持，引导公益环保行业发展的方向，在推动公益环保组织发展中，具有不可替代的责任。在目前政府、企业和引领型公益环保组织对公益环保组织发展支持力度不足的情况下，资助型基金会的投入对于公益环保行业发展，有着决定性的作用。

资助型基金会将更多的资源投入到组织培育中，通过组织发展带动公益环保行业发展。组织培育推动的公益环保行业发展可以提升项目实施质量，推动项目产生可持续的效果；通过组织发展，可以提升公益环保的话语权，使公益环保在环境治理体系中发挥更大的作用；通过组织发展，推动公益环保行业更加成熟，能够提供更加综合和多维度的公益环保经验。

资助型基金会通过其资助者的身份，凝结多方面的资源，为处于成长期的公益环保组织提供多方位的支持，包括非限定性资金、能力建设和发展战略规划，从而形成多样性的组织发展战略，打造结构合理的公益环保行业。

资助型基金会可以开展更广泛的活动，进一步提升公益环保的影响，为公益环保组织的成长创造更好的环境，特别是在宣传、筹资和组织网络建设等方面增加投入，使公益环保的作用取得更广泛的共识，使公益环保组织发展受到更广泛的重视，从而推动公益环保行业的快速发展。

05 结语

中国在很短的时间内走过了西方数百年的发展过程，由此也导致了环境问题的集中出现，也因此需要快速地完成环境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过程，作为环境治理体系组成部分的公益环保行业也需要快速成长，发挥更加重要作用。

推动公益环保行业快速高质量的发展，需要转换机制，从项目驱动的公益环保行业发展策略转向项目和组织双轮驱动的环保公益发展策略，通过系统的能力建设，推进更多的公益环保组织产生和发展。

组织驱动的公益环保行业发展策略有助于迅速扩大公益环保行业的规模回应需求，创造更好的竞争氛围和鼓励创新的机制，推动公益环保的职业化过程，提供更好的环保产品和提升公益环保行业的活力，从而促进公益环保行业的良性发展。

公益环保组织的发展有赖于规模扩大、专业化水平提升和形成组织网络，在这个发展过程中，政府、企业和引领型的公益组织和专业人士都负有重要责任，而资助型基金会则承担着更为重要的责任。